眨眼便到了正月十五，元宵佳節。

往年的這個時候，大孟宮裏頭早已經張燈結彩，無比熱鬧了。而今年卻是鮮少能夠聽見什麽歡聲笑語，偌大的大孟宮，似是變成了一座死城一般，除了時不時發出的輕微聲響，更多的時候，還是無邊的靜謐。

午膳剛剛用過，我正由宮人伺候著更衣，準備小憩。

卻不曾想到，才取了冠，外間便傳來一陣頗為急促的腳步聲，漸漸靠近以後，驀地停下。緊接著便是守在外間的一個小太監快步走進了殿內，垂著頭，聲音極為輕快道：“啟稟陛下，辛華苑的小喜子求見。”

小喜子是辛華苑當差的太監管事，因著景奕然被挪到了辛華苑暫時休養，他便被臨時給撥到了辛華苑裏頭去。好在年紀雖小，為人卻是極為慎重，以至於我對他的印象，倒還是極為不錯的。

微微一楞，我尚有些沒能反應過來，不知曉小喜子眼下過來究竟所謂何事。不過只遲疑了片刻而已，我便頷首道：“傳他進來罷。”

等到小喜子跟在先前傳話的太監身後走進來的時候，我已然是換了裏衣，正盤腿坐在床榻之上。兩側的幔帳略略垂下，將裏頭本就不大明亮的光給掩去了大半，小福貴立在一側，那小喜子進來以後，垂著頭，神色晦暗不明。

直至行了禮以後，我這才問道：“怎的了，可是大司馬那裏出了什麽岔子？”

小喜子弓著腰，連忙道：“回陛下的話，大司馬方才醒了，奴才特地前來給陛下報喜。”他的聲音裏頭帶著顯而易見的喜悅之情。

我眨了眨眼睛，半響反應過來，只不敢置信地問道：“此話當真？”

小喜子笑著道：“奴才哪裏敢胡說八道，欺瞞陛下。此話自然是極真的。”

伴隨著話音落下，我感到一股油然而生的喜悅之情無法抑制住地自心底蔓延開來，幾乎是當即起身下了床榻，腳底踩在略有些冰涼的大理石上面，我急聲喚道：“快，快，給朕更衣，去辛華苑！”

於是宮人們覆又一擁而上，替我更了衣。

顧不上再去戴冠，我只草草地束了發，便迫不及待地朝著殿外走去。好在小福貴聰慧，及時地叫人備了攆。我原本並不想坐攆車過去的，心裏頭著實焦急，總想著快些見著安然無恙的景奕然，心中的石頭方才能夠落下。

只是耐不住小福貴的一番勸阻，最終我還是乘了攆車往著辛華苑而去。

今日的天氣略有些陰沈沈的，坐在攆車上的時候，不時有冷風迎面吹來，我這時才驚覺自己著急著出來，卻是只著了單薄的兩件衣裳。

不過眼下已然是顧不上這些了，攆車在我的不斷催促之下，穩穩當當地停在了辛華苑的門口。

雖說今日天氣的確不算晴朗，可到了辛華苑，裏頭的人皆是個個面上帶著笑意，似是心情大好。也難怪，景奕然自出事以來，迄今已然有了十餘日，我讓人傳往辛華苑的吩咐幾乎每日都不曾停歇，這些宮人們終日提心吊膽，亦也是極為尋常的事情。

一入辛華苑，頭一個看見的便是四方。

小子雖說人比上一次見著瘦了不少，可是精神瞧著還算不錯，眼睛裏頭似是發著光。一見著我，便連忙迎上前來，恭恭敬敬地行禮。

許是瞧見我面露詫異之色，四方繼而又道：“大人醒了以後，便說估摸著等那總管公公去了奉先殿以後，陛下不稍片刻便會過來，特地叫奴才先在外頭候著。”

聞言，我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，也不知曉該誇這景奕然心思謹慎呢，還是應當說他將我的脾性了解地十分清楚呢？

沒有再多說什麽，我只微微點了點頭，爾後便在四方的引領之下，徑直進了辛華苑的內屋。

屋內彌漫著一股子濃郁的湯藥味道，透著苦澀，我忍不住地皺了皺眉，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掩住口鼻，不去聞這股子味道。只是這樣的想法卻在看到半躺在床榻之上的景奕然之後，登時便煙消雲散去了。

見著我，景奕然只微微一笑，許是因著在床榻之上躺了好些時日的緣故，他看上去面色極為慘白，臉頰更是消瘦了不少，唯獨一雙眸子，仍舊還是晶晶亮。

“陛下今日怎的得閑來了？”景奕然的聲音尚且還有些氣虛。

待得宮人捧來凳子以後，我坐了下來，看著他，只道：“你可好些了？”

景奕然垂眸，輕聲道：“微臣好多了。”

聽見他這般的回答，我總算是放下了心，覆又問起了今日的飲食之類的。直到景奕然苦笑道：“微臣才醒，陛下就來了。”我這才訕訕地止住了話。

又坐了一小會兒，聽得後頭趕來的太醫正一一囑咐著四方，景奕然眼下已無大礙，自是不便再在這辛華苑裏頭住著了。

四方明明一個十餘歲的少年郎，偏巧要學著沈熟穩重的模樣，讓人瞧了忍不住發笑。確認了景奕然離宮的日子以後，我覆又與他說起了前些時日，決定對北營軍進行變革的事情。

景奕然聽得認真，等到我的話音落下以後，他沈吟片刻，便道：“陛下此舉，著實有些冒險了。”

他所說的話，我如何不明白其中道理，面上露出猶豫神情來，我終歸還是如實道：“景愛卿所言，朕心裏頭跟個明鏡兒似的。只是這個法子的確無奈，若非不是那日知曉刺客手中拿著的匕首，竟是出自朕那個不曾謀面的皇叔之手，朕亦也不會行此下策。”

聞言，景奕然驀地嘆了一口氣，我只覺得有些心慌，緊接著便聽見他的聲音響起：“陛下只派了杜仲一人前去麽？”

我搖了搖頭，連忙道：“不是，還有周德義，朕擔心北營軍那邊會內部轟動，畢竟事關重大，若當真只讓杜仲一人前去，怕是服不了眾。”

直至聽了這話，景奕然的面色方才緩和了些許。也不知曉是因著他為救駕而受傷的緣故，還是旁的什麽，我待他較之從前，總有了些小心翼翼的感覺在其中。

過了半響，景奕然方才道：“陛下不若再讓錦衣衛的人也加入其中去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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